薇奧莉塔在地獄的時候基本上沒朋友可言。

不怪她孤僻, 天底下誰不喜歡小莉塔呢？只是自從地獄和天堂停戰之後，就很少會有傷亡出現。而惡魔的壽命又格外的長，大部分崗位的人員因此變得格外固定。薇奧莉塔是工業革命後才入職的新人, 她幾乎是地獄中最年輕的職員, 其他的同事則都是活了不知道多少歲的老妖怪——都說三年一個代溝，薇奧莉塔和路西法之間可能差了有幾千個代溝。

和老古董們自然沒什麽話題可聊的，唯一能偶爾聊聊天的同事，是位長期外派駐紮人間的惡魔，叫克魯利。

薇奧莉塔轉生之前他已經很久沒和地獄聯系了，但是克魯利日常翹班摸魚，動不動就消失幾年懶得回信, 大家早就習以為常。

卻沒料到，這一次他並不是摸魚, 而是真的出了事。

當天晚上，紐約, 覆仇者基地。

路西法趕過來的時候，薇奧莉塔感覺自己已經要力竭昏迷了。就算有奇異博士在，從新墨西哥到紐約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可等待地獄之王的過程中，薇奧莉塔已經將自己之前在基諾沙戰場上私藏的惡念全部拿出來用以維持克魯利的生命。

天父在上，她從沒像此時一樣後悔過自己沒好好學習治愈魔法。

為此，薇奧莉塔幾乎耗盡了所有的魔力。她苦苦支撐著, 從新墨西哥州到覆仇者基地, 直到醫療室的房門被推開, 熟悉的魔法波動自她背後走來。

地獄的行刑官梅茲二話不說伸手覆蓋住了薇奧莉塔已然被鮮血染紅的手背：“交給我吧，莉塔。”

然而薇奧莉塔沒有動，她根本不敢。

嬌小的姑娘坐在病床邊，像個木頭人般動也不動。比薇奧莉塔更為強大的魔法順著她的手背徐徐流入克魯利的身體，然而即便如此，她仍舊維持著防護的姿態，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果然是嚇壞了。

路西法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身為地獄中最年輕的一代，薇奧莉塔本來就沒見過真正的戰爭——她應該都沒見過惡魔的死亡，這事還是由她負責的，會產生畏懼，也不奇怪。

於是地獄之王走向前，他彎下腰，手掌落在薇奧莉塔的後背處：“你做的很好了，小莉塔。”

魔王的聲線在她的耳畔低聲徘徊，薇奧莉塔瑟縮幾分，而後轉過頭去。藍色的雙眼與黑色的眼睛相對，路西法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

“撤回你的魔力，”他低聲道，“別再消耗自己，你會出事的，梅茲會把克魯利救回來。”

“……我可以撤回魔力了嗎？”薇奧莉塔顫聲問。

“他不會有事的。”

說完路西法擡頭看了一眼梅茲，黑美人見薇奧莉塔一副嚇壞了的表情，簡直要心疼壞了。她同樣攬過薇奧莉塔，輕輕吻了吻女孩的額頭：“沒問題，等克魯利醒來後，讓他親自感謝你。”

聽到醒來兩個字，薇奧莉塔緊繃著的神經，終於徹底放松下來。

她收回手，陡然撤回魔力，使得已然是強弩之末的意志迅速傾塌。薇奧莉塔連坐都坐不穩了，她搖搖晃晃，直接栽進了地獄之王的懷裏。

路西法扶著薇奧莉塔，這才轉過頭，看向比他和梅茲早到一步的加百列。

大天使自始至終就站在醫療室的角落冷眼旁觀——他也沒什麽能做的，天使的魔法元素是人間的善良，他們的任何魔法對於惡魔來說都是致命的。

四目相對，加百列這才闔了闔清澈的藍眼睛，平靜地問：“有什麽是我能做的嗎？”

路西法：“你先把小莉塔帶出去。”

加百列：“……”

他的目光在滿身血汙的薇奧莉塔身上停留片刻，大天使的神情微妙一頓。顯然他是不想讓血汙和灰塵弄臟自己的，但眼下情況危急，容不得加百列猶豫。

“交給我吧，”因而加百列邁開步子，他轉身走向房間的角落，敲了敲攝像頭，“叫一下斯塔克。”

“加百列先生？”星期五的聲音立刻自醫療室內響起。

加百列：“讓他過來將薇奧莉塔帶走。”

星期五：“好的。”

路西法簡直對加百列的潔癖程度五體投地：“我真是服了你。”

……

半個小時後。

薇奧莉塔緩過來那口氣，悠悠醒轉，朦朧之間就聽到了旺達驚喜無比的聲音：“薇奧莉塔醒了！”

意識漸漸回歸現實，薇奧莉塔睜開眼睛，看到的是覆仇者基地休息室的天花板。她轉了轉頭，緋紅女巫的清秀面龐落入眼簾，旺達見薇奧莉塔清醒過來，不自覺地長舒口氣。

她伸手摸了摸薇奧莉塔的額頭，柔聲問道：“需要喝水嗎？或者吃點東西？”

薇奧莉塔：“想喝水。”

旺達：“我這就去，你躺好。”

說著，旺達起身，急匆匆地往休息室外走去，還不忘記轉頭吩咐一聲：“托尼，你照顧好薇奧莉塔。”

房門一關，頃刻間休息室只剩下了薇奧莉塔與托尼·斯塔克二人。

薇奧莉塔勉強起身，抽空了魔法，她渾身上下都格外的沈重。女孩靠在沙發上看向倚靠著墻壁的斯塔克，男人一身棕色襯衣，領口的扣子敞開著，領帶掛在手臂間，很是匆忙。薇奧莉塔眨了眨眼睛：“你是剛開完會回來嗎，斯塔克先生？”

托尼扯了扯嘴角：“我是剛準備去開會，然後你和Cap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惡魔走進了覆仇者基地。”

男人邁開步子，走到了休息室的冰箱旁邊，從冷藏室拎出兩罐汽水，將其中一罐丟給了薇奧莉塔。

“哎？”

薇奧莉塔茫然地接過汽水：“旺達不是去倒水了嗎。”

托尼坐到了沙發的另外一端：”她肯定是煮熱茶去了，你現在想喝熱茶？”

當然不想。薇奧莉塔捧著汽水，她嘆了口氣，把罐身貼到自己的臉側。冰冷的易拉罐讓她打了個寒戰的同時，也稍稍撫平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克魯……那名惡魔，”薇奧莉塔小心翼翼地擡眼，“情況怎麽樣了？”

“路西法和他帶來的那名女惡魔正在救治他。”

托尼漫不經心地打開汽水，送到嘴邊。他坐在一側，薇奧莉塔只能看到男人的側臉和無所謂的神情：“據說死不了。”

薇奧莉塔這才放下心來。

她是真的嚇壞了。

從成為惡魔到現在，薇奧莉塔已經很久沒體會過恐懼是什麽滋味。特別是轉生為人類後，這幅軀體只屬於她的人類身份，所以連面對哨兵機器人時薇奧莉塔都毫不退縮——反正就算死，也不過是薇奧莉塔·萊克特的肉體死亡，身為惡魔的本體是不會受到傷害的。

但現在不一樣。

九頭蛇不僅在研究天使，他們還在研究惡魔，甚至抓了個活的來做實驗。薇奧莉塔不敢想象要是他們沒找到克魯利會怎麽樣，或者說，他們抓到的不是克魯利而是自己……又會怎麽樣。

想到這兒，薇奧莉塔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

女孩的異樣神情自然落在了托尼眼裏，他拿著汽水的手微微一頓，然後開口：“法老王知道了這件事，他很震驚，不像是裝的，甚至把進行基因研究的所有實驗室數據公開給了覆仇者。”

薇奧莉塔猛然擡頭：“他就這麽把自己摘了出去？”

托尼：“沒有證據，我總不能隨便就抄了維特家族的家產吧。”

薇奧莉塔握緊了拳頭。

恐怕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阿德裏安·維特是清白無辜的，但如托尼·斯塔克所言，在找到證據之前，他們毫無辦法。

但薇奧莉塔不會這麽善罷甘休的，不管法老王和九頭蛇有沒有合作，自從發現火刑架上的克魯利起，這件事就不僅僅是完成任務了，而上升成了私人恩怨。

“如果克魯利出事的話，”薇奧莉塔委屈巴巴地說，“我該怎麽辦呀？”

“……”

托尼聞言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你和那個惡魔關系很好？”

薇奧莉塔：“對呀，他一直很照顧我。”

“現在天使和惡魔都能交朋友了？”

“那你覺得加百列為什麽能三天兩頭往路西法的酒吧跑，總不會是和魔王約架吧。”

再說了，她一直有個天使朋友呢好不好，就住在皇後區，加百列還在到處搜尋她。

薇奧莉塔說的可不是謊話，但托尼·斯塔克似乎並沒有相信。他摸了摸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很好奇，小丫頭。”

“什麽？”薇奧莉塔把汽水送到嘴邊。

“你到底有什麽背景，”托尼開口，“能讓加百列和路西法聯合起來幫助你隱瞞惡魔的身份？”

“嗚噗——”

那一刻，薇奧莉塔驚得差點把手中汽水丟出去。她狼狽地拿開易拉罐，一臉驚恐地擡頭看向托尼：“什麽跟什麽，斯塔克先生，你想到哪兒去了？”

托尼一哂，他只是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根黑色的羽毛。

烏黑的正羽在休息室的白熾燈下折射著漂亮的光芒，托尼·斯塔克將黑羽毛送到薇奧莉塔面前：“哨兵機器人襲擊覆仇者基地時，你留下的，別告訴天堂上還有黑翅膀的天使呢，‘天使小姐’。”

薇奧莉塔極其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她接過羽毛，無比認真地回答：“有啊。”

托尼：“……”

薇奧莉塔：“需要我找他們過來嗎？我記得有個黑翅膀的天使就在紐約，問問加百列，他肯定知道他在哪兒。”

托尼：“…………”

薇奧莉塔：“路西法還是白翅膀呢，不信讓他給你看看。這都多少年前的刻板印象了，斯塔克先生，上天堂後你會被告種族歧視的。”

托尼·斯塔克簡直要對這小丫頭睜眼說瞎話的本事甘拜下風。

她話說得過於理直氣壯，薇奧莉塔擡起頭，用寶石似的眼珠困惑又茫然地看著他，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托尼是什麽土包子一樣。

“就是因為這些刻板印象，”她小聲嘀咕，“我才要想辦法遮住翅膀，還要讓加百列幫忙打掩護。”

“萊克特醫生沒把你送去學表演真是可惜了，”托尼一臉不忍直視，“不然你一準能拿奧斯卡影後。”

“愛信不信。”薇奧莉塔瞪了托尼一眼。

她捧著汽水，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擱在膝蓋上的面龐中流露出掩飾不住的慌亂與擔憂。用盡魔力的薇奧莉塔本來就面容蒼白，她如此示弱，倒是讓托尼不好再問什麽。

算了，不說就不說。本來天堂和地獄的事情就與人類無關，根據薇奧莉塔所說，如今他們都已經改制而不危害人間了。不做傷天害理違背法律的事情，天使和惡魔，對於人類來說又有什麽區別？

托尼本來就不信神，更不關心這種條條框框。薇奧莉塔·萊克特是天使也好，是惡魔也好，對他都沒有影響。

所以沒穿盔甲的鋼鐵俠只是聳了聳肩，放過了這個話題。

他看著無比擔心的薇奧莉塔，象征性地擡手拍了拍女孩的手臂：“你別擔心了，路西法親自搶救，你的朋友應該感到榮幸才是。”

薇奧莉塔默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她張了張嘴，然而還沒開口，晶瑩淚水便止不住地湧上了眼眶。女孩抽泣一聲，擡手抹去了淚水：“萬一克魯利有什麽好歹，那該，那該怎麽辦呀！”

天大地大，哭出聲的姑娘最大。這下可好，托尼不得不徹底按下滿肚子的疑惑，他正醞釀著該如何安慰薇奧莉塔呢，休息室的房門一開，旺達帶著路西法走了進來。

地獄之王頭也不擡：“你放心，小莉塔，克魯利已經沒——”

後面的話，在看到薇奧莉塔滿臉淚水時戛然而止。

路西法眉毛一揚，看向托尼·斯塔克的眼神就變了：“你把小莉塔惹哭了？”

托尼：“……”關他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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